秧田记忆

谎言西西里

秧田记忆

         蛙声，是秧田里亘古不绝的老腔，最易犁起我被岁月深埋的记忆。
        我是水乡的儿子，自然与秧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除了享受稻米的营养，我还一直被溢满田畴的情感所恩宠和滋润。
        儿时，没有属于自家的秧田，集体连片却低产的稻丛没有给予过我的童年粮食充足的记忆。夏插时节，姐姐们要在生产队几百亩秧田里起早摸黑滚爬一个多月。作为打夜工过分辛苦的补偿，夜半归来的姐姐常把自己舍不得抵御饥饿的一两个油饼带给我。积劳成疾患有严重胃病的母亲也舍不得吃过半个，她把这奢侈的美食留给掌上明珠的儿子;姐姐们常欺骗我说是她们吃腻的剩食，天天喝稀不见米的麦粥直至腿脚浮肿。若不是长大后从年迈的娘亲忆苦思甜的唠叨中获取真相，我怎知姐姐们对我那般的呵护?至今，我看到油饼就会想起那些凝重的往事，平生也再未吃出旧忆中油饼酥香甜美的滋味!
        秧田，是亲情的据点，也是乡情的庄园。分田到户后，我家曾分得三亩多承包田。每到农忙时节，不谙农事的我总为亲情友情的扶助而感动不已。出嫁的姐姐早早探知娘家插秧的日子，放下自己的活计，拉着姐夫一同集结于我的秧田。嫁入城市的大姐，每年要在我的秧田重现一个完全的插秧能手，令众人啧啧称赞。邻里的叔婶和哥哥姐姐们，也乐于撇开自己的田务，汇拢过来帮忙。
        我离开老家后唯恐打扰我无力报效的乡邻，嘱咐我小弟将插秧的劳务卖给外地上门揽活的秧客。村上父老早早的得到消息，毫不客气地给我打电话，阻止我花钱雇人插秧的想法。我岂敢辜负这份难以承载的情谊，只得备酒备菜和他们一起乐呵在泥水里沉醉!说实话，我每次的花费远超过与秧客劳务交易的数额，可我仍觉得欠下邻里的真情永远偿还不完!
        而今，年与时驰，故田不再，可故乡的秧田总令我魂牵梦萦。今年从蛙声初鸣的时令起，我一次次到不属于我的秧田边巡逡，追寻陈酿的情思，感叹田园的沧桑。许多情未了，我已在愤世嫉浊中渐渐衰朽。唯走近秧田，我的情又被泡开，漾成涟漪，我的心也才能获得别样的纯净，轻吟起布袋和尚的谒子，安慰不可复追的岁月:
        手捏青苗种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成稻，后退原来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