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离去

不良人

你 已 离 去
          —悼念友人


所有的生命都值得敬重
所有的缅怀都需要缅怀

兄弟 你已离去
殡仪简陋 送行的队伍中
除了有限的亲友
只有一万片一万片的落叶
一场又一场的冬雨
还有几声凛冽中的雷呜
这是不是正好寓对
你职业的孤独
冷硬的威严 铮铮的铁骨

呜呼 你已离去 但你来过
红色汪洋时代
你以十五岁的骨瘦伶仃
站在广阔天地间
听从大有作为的伟大呼唤
挥动老祖宗的锄头
品咂何谓汗滴禾下土
后来站兵团农场船队的船头
甘心苦节 风雨不移
世界的窗户为你打开
你蛰伏在窄小的舱间
悬梁刺股 苦读圣贤
求解活着的奥义

呜呼 你已离去 但你来过
二十多岁时
你在生命的悬崖边
为柔弱的心脏
做过一次大修
医生说你活不过四十岁
但你掌控了生命的长度
六十有二 不错了
所谓大运之往 贤圣同尘
人家都称你老教授了
头发是用老 染白的
也该知足了
兄弟 我可以为你鼓盆而歌吗

呜呼 你已离去 但你来过
天晴了 回城了
面对职业的选择
你要干就干大义的行当
用秦始皇石质的权
衡人间的斤量
所有的衡器
被你这个所长
调校的分毫不差
泰山不是鸿毛
鸿毛也不会是泰山

呜呼 你已离去 但你来过
是因了你父辈受冤的情结
还是因了基因中的高蹈独迈
一心要给苍生的奔走以说法
不惑成了无声的命令
你在传承的惊堂木的起落中
披肝沥胆 宵旰图治
理出多少乱麻的头绪
浩气凛然 惩治多少宵小
止哭声于道途
消怨怼于呐喊
还社会以公平正义
给公民以权利秩序
让黑白 还原成黑白

谁敢说在物欲的狐魅侵淫中
像你一样挺硬笔直
捕不到你半句的微词
你二十块钱一瓶的酒
你十元一包的烟
是干干净净的物质
你的享受的标准
就是稻花香红双喜的标准
贩夫走卒的标准
这不影响你人格的高贵
你乐此不疲
开怀 是李白式的真开怀
不像权贵们在阴暗的角落
鼠食民脂民膏

呜呼 兄弟
你已离去 但你来过
你全部教育虽止步于初中
却完成了学富五车的宿愿
你硬是从微薄的工资中
一点一点竟挤到五万之巨
购置汗牛充栋的学术书籍
跋涉精神的喜马拉雅
从德国民法典到台湾判例
从不可颠覆的《社会契约论》
到《为权利而斗争》
你呕心沥血 焚膏继晷
篇篇有影响力的论文
出现在省级国家级刊物上
你对职业的敬畏
成就了社会的大义
却省略了自己的荣光…

呜呼 悠悠苍天 曷其有极
兄弟 你已离去 但你来过
人生实难 死如之何？
此刻我免了斗酒只鸡
言有穷而情不可终
旧怀惟顾 请允许我
呼号我的诔诗：

所有的生命都值得敬重
所有的缅怀都需要缅怀……
改定于丁酉年清明前